九七至今,十七年彈指之間,香港民主化寸步不移,真普選仍遙不可及,但民主普選已成為香港人共同追求的願望。政改踏入重要關頭,建制派人士竟公然指「真普選等同港獨」,殺戮真普選,而泛民人士也對「港獨」帽子怕得要命,進退失據。有些泛民人士仍堅持:「港獨萬萬不可,只能在兩制下抗爭。 」問題是,若然建制派乃至中共必定指摘真普選為港獨,那兩制的夾縫中根本沒有民主的路,抗爭最後都會淪為妥協,徒拾幾沫專權唾涕。可是,現在有些泛民老人竟不嫌棄那些專權口沫,還說吞下去有益。這些人曾幾何時鬥志高昂,九七前狠批中英兩國閉門造車,主張香港人要自決前途,現在只剩投降主義、失敗主義,可謂壯志未酬「心」先死。爭取民主,獨立自主意識、命運自決的鬥志必不可少,香港民主抗爭不可再走老路,必須革新。我們這一代人除非放棄香港民主夙願,否則,此時此刻,必須突破港獨禁區,一併主張民主與獨立,吶喊:「香港民主獨立」;這港獨立場已無關民族自決,而是香港民主唯一能殺出的血路。
距離2047尚餘三十三年 時間是關鍵
在李飛公開宣布公民提名違法後,筆者想起親北京的劉兆佳在新書《香港的獨特民主路》結尾替北京傳達的聖旨:「根據本書對香港獨特的民主發展道路的分析,我認為香港仍會朝著民主化的軌跡前進,但仍需要經過頗長時間才能達到『終點』,而就算達到『終點』,香港仍會是一個『局部民主化』的政體,原因是香港永遠不會是獨立國家,而是中國的一個地區。」劉兆佳寫了二百多頁就是說香港最終不可能有民主,民主就是搞港獨,而香港現時已經有香港特色的民主了—繼中國特色的「民主集中制」,又到香港特色的民主,這些中共豢養的文人學者真的什麼鬼話也說得出!不過,當逆向思考劉兆佳的講法, 意義自然浮現。首先,按現時香港民主化的軌道行走,不論花多少時間,終點也不會看見民主。接著,若香港不是一個獨立國家,香港就不會有民主。那就是說,長久以來,真普選遙不可及因為香港民主化走錯了路,眼前看到的一切民主化不過是海市蜃樓,可望而不可即; 沒有獨立,就沒有民主。
世上沒有中國式民主,也沒有香港式民主,不過,民主對於香港確實有香港式意義。鄧小平說:「中國要真正發達起來,接近而不是說越過發達國家,那還需要三十年到五十年的時間,如果說在本世紀內我們需要實行開放政策,那末在下世紀的前五十年內中國要接近發達國家的水平,也不能離開這個政策……保持香港的繁榮穩定是符合中國的切身的利益的。所以我們講『五十年』,不是隨隨便便、情感衝動而講的,是考慮到中國的現實和發展的需要。」《基本法》只有五十年有效期,按鄧小平的話,2047年後的香港何去何從取決於到時香港對中國還有什麼利用價值。沒有民主制度保障,香港前途任憑中共宰制,死路一條,民主對香港人來說並非崇高理想,而是唯一生路。不過,香港民主化以2047年為限,時間是關鍵,香港時日無多,中共利用《基本法》、荒謬的立法會、永無止境的民主化窒礙香港實行民主制,香港人必須認清、摒棄這些東西。
政治學家Jennifer Gandhi 和 Adam Przeworski 分析,獨裁政權時常利用名義上的民主制度(nominally democratic institution)延長執政壽命。獨裁政權沒有民意授權,面對社會上潛在的反對勢力,藉立法機關等拉攏和吸納反對勢力的代表, 將反對勢力放在獨裁政權設計的樊籠中,令反對勢力成為了獨裁體系的一部份,從而消弭民憤,防止革命。名義上的民主制度就是打著民主旗幟,實質上是獨裁政體的生存養份,蒙蔽人民,變相維穩, 窒礙真民主;這就一下子戳穿何以港共政權要大舉宣傳「袋住先」、「保普選」。這次假普選不止是增加議席,拉攏反對勢力的代表,而是要把全部香港人落於所謂「一人一票」的陷阱中,讓港共政權延年益壽。道理很簡單,接受了一個體制就成了體制的一部份,與體制共生,當香港人接受了港共設計的「一人一票」體制就懵然成為港共政權的一部份,與港共並存,皆時全港市民成了維穩機器,北京何樂而不為。
中共這策略很有效,看香港的立法會,十多年的議會抗爭一無是處,但泛民議員早已跟荒謬的議會連成一體。劉兆佳如此挖苦泛民:「儘管反對派不斷質疑香港的民主制度的『認受性』和『合法性』,而且經常發動衝擊這個制度的行動,但其實相當程度上他們已經進入了這個制度之中並行使著這個制度賦予他們的權力、地位和物質回報。反對派沒有力量和決心推翻這個制度,而且大多數香港人也不容許他們這樣做。因此,香港往後的民主發展只能在現有基礎上不斷演進,並按照香港的獨特的現實情況而進行改革。『香港特色的民主化』仍會不斷往前以較為『和平』的方式變革,而反對派雖然會抗爭到底,但最終也會逐漸『接受現實』,越來越不抗拒在制度內謀求自身的利益和追求自己的抱負。」香港民主勢力愈仰望議會抗爭,反對勢力愈積極參與立法會,中共就愈高興,因為最終民主勢力都會融化在建制中。世上最懂玩把戲又最曉拆穿把戲的都是魔術師,最會利用制度玩把戲的是共產黨,最懂拆穿其把戲的都是共產黨,共產黨祖師爺列寧說:「無產階級之所以要參加資產階級的議會就是為了顛覆它。」進入議會就是要顛覆議會,然而泛民議員未顛覆議會先顛覆了自己。泛民議員否決假普選方案後,就應馬上集體辭職,困在體制內的民主力量就會走上街頭,這才是顛覆議會,這才令港共害怕!
中共虛秏香港人十七年,現時還在爭論《基本法》第四十五條中的「廣泛代表性」、「提名委員會」、「民主程序提名」、「普選」。最近,梁特彷彿有驚世發現,煞有介事宣布提名委員會的「會」字其實說明需要「集體決定」。依此發展,之後可能連《基本法》第四十五條那幾個「的」字都要爭辯一番,然後梁特又宣布不同的「的」字其實有不同的驚世意義。港共經常用《基本法》條文忽悠香港人,社會人士又愚不可及地樂於慢慢在《基本法》的字眼上打泥漿摔角,這些字眼是什麼意思根本北京說了算,成了中共統治工具,根本無從討論、無可討論、無須討論,香港沒有時間消耗在這些字眼上了,香港民主還可耽誤嗎?
理論是中共的妓女 一切都是政治決定
近來,建制派港毒上癮,常說中國是單一制國家,不行聯邦制,香港因此不能行民主,無篩選的普選是港獨,是獨立政治實體。可是,何謂「港獨」,何謂「獨立政治實體」,中共和港共一直說不清,或故意說不清,關鍵在於無篩選的普選行政長官和普選全體立法會議員算不算「獨立政治實體」,劉兆佳在書中有時認為「是」,有時認為「不是」,說穿了,「港獨」、「獨立政治實體」只是中共用來防礙香港真普選的兩個名詞。若要談理論,英國也是單一制國家,何以屬於其中的蘇格蘭也有民選政府?中共豢養的文人學者必定會答「西方理論和經驗不適合用在中國」。那筆者在此駁詰中共豢養的文人學者:中共由八十年代至今仍然主張用一國兩制解決台灣問題,現在台灣有獨立軍隊及行民主制,若然一國兩制容不下民主制度,那一國兩制如何解決台灣問題?現在已不是談西方理論,而是邏輯問題,又是大中華地區的事,除非認為台灣是西方國家,否則不能歸究西方經驗云云。事實上, 中共對台灣開出的一國兩制是容許「台灣繼續保有軍隊、繼續保持政府架構,人事自主,不派任何官員到台灣」。當代社會學大師Max Weber界定「國家」為「對領土內壟斷著正當的武力使用」,一國兩制原來連獨立的軍隊都可以容下,民主制又可保持,但根據那些將香港民主視為港獨的人,中共這不就是容許「台獨」嗎?只要台灣接受一國兩制,任其有軍隊有民主制,都不算是「獨立政治實體」嗎?筆者希望那些平日指香港民主等同港獨的中共理論家解釋一下。
朱鎔基在2000年台灣總統大選前,擔心台獨人士上台,說:「只要堅持一個中國,不搞分裂,什麼東西也可以談。」同年中共發表《一個中國的原則與台灣問題》白皮書,指「中國政府注意到台灣與香港、澳門的不同特點,實現兩岸和平統一之后,在台灣實行『一國兩制』的內容,可以比香港、澳門更為寬鬆。」一國兩制的框架原來可大可小,礙於政治形勢,面對台獨勢力,自然變大,現在香港被收回了,自然縮小。中共早期還會相信理論指導決策,但中共老早把馬列拋棄了,對中國共產黨來說理論問題不是根本問題,甚至根本不成問題,所有問題都是政治問題、權宜問題。一個共產黨可以跟資本家合作愉快,又有什麼理論問題是不可處理的?所謂的理論都是中共豢養的所謂的學者根據主人決策而穿鑿附會,上面的決策轉向,下面的理論自然修正。中共到時礙於形勢讓香港行民主制,這些中共豢養的理論家就又會跳出來有另一套講法。
民主抗共 本土反赤
劉兆佳諸多論點中,有一點筆者倒是同意的。一直以來,香港的民主化並非由反殖和獨立運動推動,香港民主化進程只能在「非獨立」的政治框架內發生,「反殖和獨立運動的缺位使得香港的民主運動缺少群眾動員和組織的『基礎措施』(infrastructure)」。不過,這分析在此時此刻仍是正確,不代表永遠無誤。當北京否決了2017香港真普選,港人夢碎,推倒假普選,隨之而來的將是一劍揮出的香港獨立運動,一劍兩刃,一刃是從文化層面捍衛本土反赤化,一刃是從政治層面爭民主抗共,交叉重疊的劍尖是香港獨立訴求,動員群眾的力量定必史無前例,形勢逆轉。
以上說的不是天馬行空,雖然現在大多數香港人都不支持獨立,但所持理由基本上只有一個:香港沒有客觀經濟條件獨立。這些香港人(尤其年青人)沒有大一統意識,不會認為香港與中國必不可分。民族主義理論大師Benedict Anderson認為民族主義的出現很多時繫於一種羞辱的感覺。當香港人意識到自己的利益受損,文化被腐蝕,長久以來的民主願望破滅,又有什麼不可能?幾個人有港獨意識自然無所作為,但當香港大部份人都有港獨意識,又會生出一條怎樣的路?正如魯迅說:「希望本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一九四七年,台灣二二八事件,本來與台獨無關,涉事者卻被國民政府誣陷「搞台獨」、「陰諜叛國」,最後二二八事件竟成為台灣獨立運動的重要原因。今天建制派動輒將民主與港獨連成一線,總有一天後悔莫及。
走筆至此,想起《老子》中的幾句話:「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牧。牧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國不過欲兼言人,小國不過欲人事人。夫兩者各得其所欲,大者宜為下。」一國兩制的精妙盡在其中,這不是西方理論啊!
文/陳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