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古老的風險投資

陳增濤

  中午傾盤大雨, 通向我普羅旺斯家的羊腸小徑一早就變成了一條小溪。 來吃午飯的畢斯只好把他的寶馬Z3跑車停在馬路邊打電話來求救, 要我開越野車來接他。 畢斯是距離我家只有七公里小鎮尼翁斯(Nyons)的望族, 父親是將軍鄉間知名, 但他一直在巴黎媒體工作, 多年來連暑假也少來老家, 難得有幾個本地朋友。不過當地提起他的姓氏, 真是無人不知。

  “幸虧你來接我, 下這麼大的雨!”星期天, 畢斯一個人在一個大房子, 一定孤獨的發慌。 借了一個藉口打電話要來看我釀酒,七公里的路程幾分鐘已經開完了。 “看來今年普羅旺斯雨水特多。 年初寒冬一直眷戀著大地不走, 春天依然是寒風入骨, 夏天的高溫匆匆的來匆匆的去。”

  可不是! 前幾天在我鄰居瑪婷家聊天, 見到她有點黑口黑面的, 就知道她們家今年葡萄失收。 他丈夫丹尼只把收成的葡萄送到附近的釀酒合作社, 也不算太注意葡萄的品質, 所以每年的產量多而糖份偏低。 今年春天的溫暖珊珊遲來, 摘葡萄的季節就推遅到十月份的雨季。 當然, 害怕腐爛的西拉(Shiraz)在瑪婷家的葡萄園就開始發黴了。

  “所以今年葡萄到現在還不太熟, 產量很低, 更不說西拉和哥海娜(Grenache)一早就有點開始腐爛了。” 說到這裡, 我心中不禁為瑪婷難受。 她和丹尼辛勞了一整年, 看她的臉色就知道, 明年的收入是捉襟見襯了。 做農民, 要承受的風險其實不會比高科技的風險投資低許多。 唯一的安慰是, 勤勞點在家的院子裡養雞養鴨的, 種點蔬菜, 有吃有住不容易餓死。 這也是為什麼瑪婷的兩個兒子都不要種葡萄園的原因吧,這也是為何鄉村的年青勞力都跑到大城市去的原因吧。 收成好的時候賣不起價格, 收成不好的時候要賠錢, 真是望天打卦。

  “一個住在聖雅樂(Sainte Jalle)的朋友種了晚熟的赤霞珠(Cabernet Sauvignon), 他沒空釀酒,上星期我一個人去摘了一百五十公斤。我只選了最熟最漂亮的葡萄。不過很可惜葡萄還是沒有熟透。天氣已經涼下來了,葡萄熟的很慢,而天氣預報又說最近會下雨,怕葡萄發黴還是遷就一下去摘了。今年不單止葡萄不熟品質差,夜間連釀制紅酒的氣溫也太冷了…。”我用木棍一邊掏不銹鋼大桶中的葡萄渣,一邊的嘮叨。 光是為了夜裡保持葡萄發酵的溫度, 就動了不少腦筋。“看,葡萄汁的顏色深紅,今天從葡萄汁到葡萄酒的過程基本已經完成了。葡萄渣在葡萄酒再浸泡兩天我就把它們分開…, 嘗嘗味道,黑加侖子的味道挺濃的,還有單寧的口感。”

  “你拿什麽和赤霞珠混配呀?”

  “我原本想拿西拉和它混合, 不過今年西拉葡萄品質不太理想。而且普羅旺斯的天氣太熱,土壤缺酸性的葉岩層也有影響。”

  說到紅酒除了受葡萄品質的影響之外,釀製紅酒的條件經已從現代科技得到了保證,當然不像我的車房釀酒。我不然的又想到現在完全被城市居民所忘記的種植農產品的這門風險無比的投資。正是體驗了求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爺說了的話才算數的人生。而在一般人的眼中,這沒有附加值的產業,農民又是多麼給城市人看不起的一個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