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旺斯之糞土當年萬戶侯

陳增濤

  從德法邊境的歐盟議會根據地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回普羅旺斯,子彈頭火車可以不經過巴黎,沿著德國黑森林萊茵河對岸向南走,經過瑞士邊境和法國中部的工業重鎮里昂(Lyon), 既省時間又省錢。想到回普羅旺斯三五天後又要去巴黎,總覺得有點舟車勞累。不過既然和我普羅旺斯家的鄰居佐佐(Georges)說好去挖土豆,況且我也實在心中掛念從香港帶來的絲瓜和豆角等家鄉菜到底長的怎樣了,花點旅費和體力還是值得的。

  “去看看你帶來的種子長出來什麽東西!長長的四季豆還有蛇一樣的西葫蘆。”由於我對於自己種菜的能力沒有信心,遂把從香港帶來的種子都交給了佐佐在他的菜園子裏代勞了。在法國只有四季豆,卻沒有豆角,絲瓜也沒有。一大早,佐佐已經開始駕著他的拖拉機挖土了,我也抖擻一下剛睡醒的腦袋在拖拉機後面撿土豆。

  “收成好嗎?”我抬起頭來,才發現約翰正騎著自行車,停在我不到五米的田園小道上。約翰可說是怪人一名。高等教育之後,擺了一個小攤子賣報紙,有時間寫寫書。就這樣,上世紀九十年代獲得法國龔古爾文學大獎(Prix Goncourt)。看來有點吊兒郎當,卻是活生生法國傳統知識份子,當然一肚子的墨水。說起龔古爾文學獎,是十九世紀末兩位沒有結婚的兩兄弟所創,是法蘭西文學的最高榮譽,每年十一月頒獎。約翰就住在我們小村莊中心的教堂旁。

  “今年天氣不好,可是ratte(ratte是法國上等的土豆品種,價格比普通土豆貴四五倍)可長得不錯呢。”我覺難得湊巧碰上約翰,“晚上到我家吃便飯吧。”

  最近法國談論中國有點火熱,晚飯自然三句不離中國了。

  “這星期文化台(France Culture)每天都有長篇專題說中國近代史。十年來中國累積了巨大的外匯儲備,而歐美卻深陷債務危機。 一長一消卻把中國的威脅論無限的擴大了。其實,作爲一個專制的政權,中國缺少真正崛起的客觀條件。毛澤東時代的大躍進,到了今天中國依然走大躍進的模式。毛澤東大躍進的徹底失敗,讓今天的大躍進吸收了些歷史的教訓,卻缺少創新的能量,思維還比不上兩千年前春秋戰國的百家爭鳴時代呢。”

  “中國許多學者對毛澤東建國後執政的評論太過負面,可能是因爲大躍進和文革對於民生的衝擊太大,沒有把中國近代史放在中國有文字記載的三千年歷史長流的背景中尋找它的因源。”我心想,無論毛澤東有多大的魄力, 在中國的歷史中他的生命是多麽的短暫啊!他一個人有多大的力氣和意志,難道能夠轉移中國歷史潮流的方向?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但當碰上自漢武帝以來的獨尊儒家,中華民族的一切創新基因都給歷史的長河浪淘沙了吧?

  “中國的傳統只有傳承,而不容許叛逆。這才是你們中國崛起的最大挑戰。你們民族有令人羡慕的文化和世界上最好的工匠,卻只有一個固步自封的思維方式。政權過分的保守,總是打擊異己思想,以致窒息了民間的創新活力…。”

  我有點迷惑了。難道毛澤東或多或少,想通過文化大革命想徹底摧毀中國食古不化的儒家傳統,卻給中國社會帶來了長時間的動蕩?難道中華民族真的依然找不到中華文藝復興的能量?

  “干煎的土豆味道真好, …。”約翰打斷了我的迷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