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增濤
2010年9月27日

又是摘葡萄的季節!

在法國地中海地區,每年過了農曆八月十五,氣溫便會遽降,彷佛說秋天馬上到了。記得上世紀七零年代剛來到法國,夏天夜晚晚歸,非得帶上一件毛衣不可。對於一個習慣了香港氣候,習慣一年四季並不明顯變化的我,印象特別深刻。十幾二十年來,歐洲氣候越變越暖。不知從何時開始,汽車也裝上了空調。冬天汽車有暖氣,覺得很正常,好不容易等到天氣溫暖的七八月,太陽才開始有點暖意,恨不得在陽光下曬多會兒呢,誰會想到空調這玩意?

現今,任何新買的汽車都裝上空調。尤其是法國南部地中海沿岸,夏天的陽光曬在皮膚也發疼。但七八月份的高溫和高氣壓,總是帶來八月中旬的大暴雨。住在南羅納河谷(Rhone Valley)的法國農民,包括羅納河谷流入地中海卡瑪(Camargue)沼澤丘陵地帶,八月中旬的大暴雨為他們帶來無限的歡樂。法國南羅納河谷和地中海沿海的丘陵,是法國最大的生產紅酒區。這地區的土壤貧瘠雨水稀少。在豔陽的照射下,被羅納河沖積下來的鵝蛋石被曬得燙手,夜晚重新散發出日間吸收的熱量,正好為滿山滿野的葡萄樹提供了所需要的能量。而八月中旬的一場大暴雨,恰好在適當的時刻給滿山滿野的葡萄樹帶來久等的甘霖,為釀制紅酒提供了最佳的原材料。

我的鄰居莫里斯剛退休不久,除了把二十公頃的葡萄園給了他們女兒和女婿外,他和太太還留了四公頃的葡萄園自己耕種。一方面自己退休後不會閑著,另一方面為可憐的退休金增加多點收入。在世界上大部分國家,當然包括我們熱愛的中國在內,農民從來都是受忽略的社會族群,法國也不例外。原因非常簡單,農業對一個國家國內的總產值(GDP)貢獻很低,在只講國內總產值增長率以顯示一個政客功績的今天,農業不受重視是最正常不過的。更不要說法國農民人數佔整個法國總人口的百分比很低,農民在重要的國會議員選舉中影響很小,除了在食品價格上升的時候,當權者才會想起農業,出點子壓制農產品價格。

最近農產品價格飆升,似乎減輕了農民的負擔,但絕大部份價格的增加都跑進了投機倒把,投機大宗商品的所謂投資者口袋。我有一位香港朋友的孩子,洋洋得意的對我說一輪投機是社會進步的一個推動力量,自吹自擂為自己整天炒地產炒股票尋找道德根據。通過人類社會的制度累積財富,既然是正當行為,為自己“尋租”的行為臉上貼金,令我啼笑皆非。

我們一大早開拖拉機從莫里斯家出發,跑到一公里外山坡上的葡萄園。莫里斯有兩公頃的歌海納(granache noir)和西拉(Shiraz)相伴他離艾克(Aigues)這條河床被碎石所鋪滿的季節河不遠的家,其他分散在河畔的丘陵。我們五人忙乎了半天,在熱烈的豔陽下,在陣陣秋風中滿身汗水,很快在中午前把不到半公頃的白歌海納(grenache blanc)採摘完。其他三人也是附近的葡萄園主,在秋收季節,大家互相幫忙,以降低種植葡萄的成本。

近年來法國農民的收入,每況愈下,已經到了難以維持的地步。農村的年輕人不再對務農有任何的幻想。我年輕時每讀法國文學,嚮往田園那種世外桃源、與世無爭的生活。在今天以金融統治世界的時代,所謂為國為民的精英階層,通過把持國家政治機制,揮手之間已經隨意把世界的財富從一族群挪移到另外一族群。摘葡萄的季節,再也不是充滿年輕人追求浪漫色彩的季節。

莫里斯精打細作地看護他的葡萄園。而今天他的兒子在城市工作,他的孫兒回來看爺爺,可能連葡萄的品種都分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