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登二

陳增濤
2012
年4月18日

“莫里斯!”從山坡遙望莫里斯開著他的犁地機過來,我疾步跑下來和他打招呼。“還沒有到八點鐘呢, 這麼早!”

“上星期南斯給你翻了土,前一兩天下點雨,看來太陽沒有把泥土曬乾呢。”

“我一早起來就點了兩堆火,把南斯翻土出來的樹根,還有用推土機鏟平留下來的柏樹枝葉燒掉。”兩堆熊熊大火,正把大堆的柏樹枝和染料木燒得霹靂霹靂的響。這四百平米左右的果園多年前種了十幾棵杏樹,由於只是七八月份來度假,一直沒有好好打理。 結果是染料木在杏樹的地盤殖了民。染料木是地中海一種非常粗野的植物,五月份在貧瘠的山坡上遍野的燦爛黃花, 就是它。雖然它年復一年的侵佔我普羅旺斯家花園的土地,一下子把它們鏟掉心中還是一百個不捨得的,失落之感油然而生。沿著隔開這四百平米我想把它變成菜園子和鄰居葡萄園的田間小道,原本是三十多年樹齡的柏樹。 今天決定換上當地的橄欖樹品種,只留下小道口的那棵弗洛倫斯(Florence)柏。

“那多富有義大利托斯卡納(Tuscana)的景色呀!”有一天說起要為跟隨我們多年忠心耿耿的寒舍更頭換面,莫里斯太太就這麼說。

莫里斯熟練的犁地, 我在小道另一邊清理堆積的杏樹。

“幸虧昨天剛把電鋸的鋸齒磨好了。”我心中想。住在大城市裡,人們一早已經忘記了許多生存最基本的技巧。只要付出服務的價格,多少細小的雜務都可以有專門技術的人來完成,又快又好。到了大城市以外的鄉村,什麽事情都要懂得一點, 否則因為沒有人可以效勞。這個冬天光是燒壁爐,一個月下來就是四千多港幣。 現在我也學會了自己拿電鋸鋸橡樹木取暖,上個月至少就省了一半錢。我把拔掉的杏樹鋸成每條約四十公分長短的木條, 好做壁爐的柴火。

“那留下來的四棵杏樹今年冬天好好的修剪一下。”莫里斯說。“明年夏天就會有你們都吃不完的杏兒了。”

“拔了柏樹,陽光就好了,這邊一塊地五月份種番茄可適合?伊夫說給我俄羅斯番茄和黑克裡米亞番茄的苗。”我朋友伊夫聽我說要弄一個菜園子,自告奮勇的叫我到他家的菜園子實際考察,而且要給我他覺得味道最好他最喜歡的番茄品種的苗。

本來只打算來普羅旺斯過冬,好好的休養一直欠佳的身體。 想不到除了去阿爾卑斯山滑了一個星期的雪之外,就決定暫時呆下來了。零八年底動了一次大手術,和上帝打過一次招呼, 似乎大家已經成為朋友。心中久不久就有一種衝動,需要一個非常安靜的環境,重新看看這個紛亂的世界,再在寒風的星夜,或血紅晚霞的黃昏,和一個天涯無覓處的神秘力量對話。

許多許多年前有機緣看到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寫的凡爾登湖(Walden),喜歡上這位美國年輕人超脫的兩年隱居生活的散記。 十二世紀成吉思汗英姿勃勃,在馬背上飛馳了幾千公里,也來到了歐羅巴。但這段歷史早已灰飛煙滅。作為附庸風雅,追求名利的凡夫俗子的我,既學不了做毛澤東取笑的只識彎弓射大雕的成吉思汗,倒可以品嘗品嘗年輕梭羅的遺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