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是德意志的斯特拉斯堡

陳增濤

  從巴黎乘坐子彈頭火車向東賓士的最後一個車站,是萊恩河(Rhine River)濱的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我在距離斯特拉斯堡只有三十公里的一個小鎮就下了車,多年沒有見面的巴黎大學研究院校友約翰彼得(Jean Pierre)已經向我招手。學生時代在偶然的機會我們做了一年的同窗,曾經在巴黎西郊的巴黎天文臺攻讀天文物理,在風景如畫的國家科學院每天都有機會和大師級的物理學家一起進餐。有不少同學成了法蘭西天文學界指點江山的人物,對於野性難改的約翰彼得,他糊裡糊塗的當上了核能工程師。當想到許多非常深厚的友情一早已經隨風飄去,而也是糊裡糊塗的我們竟然一直沒有丟掉聯繫,也可選是人生旅途上的奇跡。三十多年來約翰彼得不時的叫我跟他到阿爾薩斯(Alsace)的家鄉遊覽,而三十年來一直沒有成行也許是沒有緣分的緣故吧?前一兩個月我心靈突然有一種衝動,覺得有需要到多年來不見情人德意志大地走動走動才覺得舒服,就這樣這三十年來一直從來沒有實現的旅程就張開了帷幕。

  好像許多現代西方的夫妻一樣,雖然約翰彼得有四個可愛的子女,卻一早和老婆分居。離開了巴黎,他回到了祖屋居住,多年來就從這個花花世界消聲滅跡。連我提議說晚上到斯特拉斯堡重溫我多年前幾次走馬看花的觀光,也難以推動他對於繁華世界的嚮往。

  “你帶我去歐洲理事會和歐洲議會一趟,我要用眼睛體會一下歐洲人在政治制度的建築物。”如果他不答應的話,我就開他的車自個兒啟程了。

  “真是怕了你,”看來不得不做好這個東道主,也只好答應了吧?“吃了飯,晚點去。斯特拉斯堡的聖母大教堂晚上十點半有照明音樂,你一定喜歡。”

  阿爾薩斯!不知道現在的中小學生有沒有繼續在教課書上念到法國作家都德(A. Daudet)的“最後一課”(見“中國人的最後一課”)。 在我的學生年代,愛國主義文學是必讀的課程。一八七一年普法戰爭之後,十七世紀法王路易十四征服的阿爾薩斯回到了德意志民族的懷抱,“最後一課”就從愛國的觀點陳述阿爾薩斯一個小學生的愛國情感,非常動人。有時候文學的力量是多麼的偉大,連斯特拉斯堡,當然其他的阿爾薩斯小鎮亦一樣,當地人都講阿爾薩斯話,一種德意志的方言,怎想像連一個小學生都有要他們居住的大地回歸法蘭西王國的情懷呢?約翰彼得和他的鄰居和附近的農民,在我面前依然用阿爾薩斯方言交談,連掛在他家大門上的“內有惡狗”都是用德文寫的…。

  斯特拉斯堡,阿爾薩斯的省會,萊恩河濱的重鎮,市中心也只不過三十多萬人口,今天卻是歐盟的政治中心。 令人覺得難以思議的是自普魯士(Prussia)在鐵血宰相俾斯麥(Otto von Bismarck)的鐵血政治手腕下整合了一直是散亂不堪的三百多個諸侯國,一個強大的德語國家出現在一個也說德語但從來就三心兩意的奧匈帝國腳底。經過了一百多年來德法兩個歐洲強國的較量,和兩次世界大戰的慘痛教訓,今天已經沒有聲音再去爭吵到底阿爾薩斯屬於那個國家, 而斯特拉斯堡正是顯示德法和解的一個象徵。

  斯特拉斯堡聖母大教堂突然在貝多芬(L. van Beethoven)田園交響樂的樂章中展示了法蘭西民族最擅長的燈光絕技,大教堂廣場的人群不然而的一片讚歎呼聲,有德語的,有法語的,有普通話的,…。結尾的拉威爾(J.M. Ravel)的西班牙舞曲Bolero熱情奔放,似乎為了慶祝為爭奪領土的戰爭經已在樂曲中遠去…。

  斯特拉斯堡,一個為人類政治創新的斯特拉斯堡正踏上了它的歷史旅途。